流星永昼

只好羡慕谁年少无知

【昊健】手下败将(二)








[任何一个时代下的爱情 都是包裹着伤口和叹息的蜜糖]

吃完饭董子健提出送刘昊然回家,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心细,无论对谁都可以眼饱柔情,嘴含蜜意,身下的这张副驾驶,到底来往往了多少人呢。

董子健是个体贴入微的绅士。

董子健是个残酷冷血的刽子手。

已近深夜了,可这座城市依旧与白昼无异,令人眼花缭乱的霓虹在他们的头顶爆炸开来,像某种欢庆仪式,庆祝这城市里的热烈,也庆祝这热烈后的空虚。星星和月亮在这样的天空里甘为配角,自觉消失在灰色的云翳里。

刘昊然想起从前陪董子健去山里看流星的日子,说起来董子健有个细腻的灵魂,他眼中所有的事物都具有诗化的意义:枯木枝是小提琴,落叶是花蝴蝶,微风是春天的海浪,萤火是山谷的精灵。那时刘昊然被他每天新鲜的想法吸引着,不止一次想要钻到这颗圆圆的脑袋里,如果用他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肯定比自己看到的更美更动人。

终于刘昊然忍不住在两人百无聊赖等待流星的帐篷里说出了这个无厘头的想法,当时的董子健被刘昊然裹着厚厚的棉衣,只将将露出了小半张脸,漂亮的眼睛在静谧的月下像灵动的琥珀,还闪着狡黠的光,他声音很轻,好像在怕吵醒树上的神仙,他说:"你想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这流星是我的愿望清单,它只有唯一的一项,那就是我要你永远爱我。"那晚他们果然等到了流星,它从浩瀚的夜空中仓惶而来,又瞬间奔向了地球未知的另一端,变成了这世界上最璀璨的泡沫。

"刘律师真是不好意思,今晚竟然让你破费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让我做东再好好招待你一次。"

董子健终于打破了这长时间的沉默,刘昊然转头看向身侧,不知道是什么人占有了这个有趣的灵魂呢,不管是谁,都让现在的他疯狂的嫉妒着。那人开车还是老样子,一只手撑在车窗上支着侧歪的脑袋,夜风缓缓的划过光洁的额头,软软的头发也跟着轻轻的摆动,另一只手也懒懒的搭在大腿上,只有半个手掌虚握着方向盘最下方,各色的光影交织着从他脸上掠过,刘昊然觉得他可能始终不曾看透过这张脸,这张他爱透了也恨透了的脸。

"小董,你……现在过的好吗?"

董子健一愣,他已经太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以至于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有什么好不好的,凑合着过呗,天天忙的晕头转向,日子也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了,不然还能怎……"

"你结婚了吗?"刘昊然迫不及待的打断了这极其敷衍的回答,右手悄悄藏进了外套口袋里,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

"……我儿子都快四岁了。"

"哈,我早该想到的。"刘昊然终于听到了这个其实早已明了的答案,撞上南墙后才知道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果然会让自己还要再难过一点点,这大概是对他装聋做哑的惩罚。"像小董这样的富二代,肯定有大把的女孩子追求,挑都挑不过来,怎么会过得不好呢?嫂子是什么类型的?可爱型?还是温柔型?按照小董的性格一定是喜欢身材火辣型的吧……"

董子健一个急刹把车靠在路边,"刘昊然……你说这话有劲吗?"

"我当然是个没劲的人,当初和我分手,不就是觉得我没劲吗?不过我挺开心的,你娶妻生子事业有成,我也过上了我想要的生活,皆大欢喜,多好。"刘昊然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微微弯下腰朝向车里"不过请您放心总监大人,我虽然没您这么成功,可作为律师最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在处理您的案子时绝对不会参杂半点私人情感,如果这次的案子我失败了,我会在合同规定的费用上再加两倍赔偿金返还给您,那么,非常感谢您可以载我一程,时间不早了,晚安吧总监大人。"

直到看着董子健渐渐升起黑色的车窗完全把二人隔离开后绝尘而去,刘昊然终于脱力般的放开了紧握的右手,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认清了一个可悲的事实:董子健的愿望清单,终于还是实现了,只可惜没有人可以阻止一颗流星消逝。

董子健的案子还是顺利的完成了,刘昊然没说大话,但开庭董子健没去,那天正巧赶上公司一个新楼盘的开发讨论会,其实这种会议董子健没必要亲自参加,但这也足够成为他逃避刘昊然的理由,为什么要逃避呢,明明他才是最风光的那个,可董子健明白,这胜利只是他给自己的障眼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揭开这层鲜亮的假象,里面是不能与外人道矣的狼狈伤口,时间心存歹念的将那段烙印刻进了伤口里,董子健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起,所以,这伤口也从来没有愈合。他不希望刘昊然像他一样疼,两败俱伤这种事六年前发生的那一次就足够了,何必再给对方徒增烦恼呢。

日子照旧一天天过着,城西的那片地也开始正式动土重造,董子健每天朝九晚五,偶尔加班,偶尔应酬,就好像刘昊然从来没有出现过,事实上刘昊然确实也再也没出现过,董子健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抱着遗憾的安全感总好过伤口一时麻醉带来的幻觉,这是他秘而不宣的念想,他以为他会守着它到老朽腐烂。

"董子健你瞅瞅你自个儿,你除了上班卖点儿力气,酒桌上能打几句官腔,现在下了班就回家,假期除了带孩子就是在公司待着看材料,你还有点儿霸道总裁的样子吗?"张一山半倚在酒吧的台桌上,一手玩着打火机,一手夹着冰准备往杯子里放,一脸的痛心疾首。"你能不能没事儿多跟哥儿几个出来凑凑玩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见谁了呢,这生命总是充满了巧合和奇迹,你不能天天玩儿自闭啊。"

"你见过带着孩子的霸道总裁吗,我现在就一奶爸,风流倜傥的张总,等你当爹了你就明白了。"董子健懒散的叼着烟,明明灭灭的燃出薄薄的白雾,浅浅的遮住了他泛红的眼眶和褐色的眼瞳。

"你少拿你家可乐当挡箭牌,就跟今儿似的,可乐现在估计和夏令营的老师在鼓浪屿玩嗨了吧,你说说如果我不去你家拖你,你又打算自己在家闷着过周末是吧。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要为可乐想想嘛不是,保姆最多洗洗衣服做做饭,你还真打算一人把他拉扯大啊……"

"您可歇会儿吧,这是哪家的姑娘又劳驾咱张总给说媒了,是不是人姑娘又请你吃饭了?张一山你整个儿一禽兽。"董子健喝的有点懵,白净的脸上染着淡淡的红晕,一边咧着嘴笑一边伸手想去够张一山的脑袋,被他一巴掌拍开。

"我天天老妈子一样替你考虑我还禽兽了我,又没人现在就让你给可乐找个后妈搬家里去,但你脑子得往这儿想啊我的董大少爷,找个看得上的陪着你陪着可乐,过过有人关心有人疼的日子不好吗?"张一山说着又点了火,看着这个油盐不进的人换了个姿势安静的趴在桌面上玩玻璃杯,里面麦黄色的液体随着室内纷繁的灯柱反射出一圈圈波光,漂亮的气泡从杯底不知死活的升上来,然后在冒出表面的一瞬间,啪,破碎。

"一山,你是我兄弟,有的话我不说你也会明白,我现在这样我真觉得挺好的,可乐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他奶还没断的时候就被我接回来,我这辈子也就这一个儿子了,能看着可乐健健康康长大,看着我爸的公司在我这儿能越走越稳,我特知足,我现在真没功夫存那心思,更不能随随便便去祸害人姑娘。"

"我就知道你又是这一套,得嘞,那咱不找后妈,咱找个后爹也行啊,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小子对你余情未了,就来咱公司那次,嗬,那大眼镜框子后面可闪着绿光呐,开个会那眼珠子都快粘你身上了,最后还一定要和你吃饭,不瞎的都能看出他还对你有意思,你俩上学那会儿那叫一个才子佳人轰轰烈烈,我就不信你就一点都不念旧情?"说到这个,张一山这一脸浮夸八卦的表情让董子健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这最后一个知道他情史的人趁今晚月黑风高给解决掉,可这人一看董子健沉默着不说话就知道有戏,更变本加厉的起劲了。

"你门槛高,但人家现在是青年才俊,律界大咖。开庭的那天你没去,我可瞧着呐,就人那张嘴,叭叭叭儿一开口,对面那老头和那律师都蒙了,那气质,那身架,不亏是在美帝主义熏陶过的,何况人才回国仨月,时间一长那些小姑娘要知道了是单身,还不得给追家里去。人这条件给你们可乐当后爹够格儿了,你别现在磨磨叽叽瞎矫情,到时候人有新欢了自己在被窝里哭……"

董子健拖着慢吞吞的鼻音突然凑近张一山,因为刚喝过酒的原因,被他轻轻咬住的嘴唇上水光流转,笑的动情又坏心。"我问你,你真觉得刘昊然有这么好啊?"

"啊?人小孩儿是不错啊……"张一山被他这么一唬有点愣住,"人家长得好脑子快,从前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孩子以后肯定出息,现在怎么着你也看见了,何况人一进大学门儿就跟了你,掏心掏肺的四年啊,现在又想和你再续前缘,我说你这人怎么不开窍呢?"

董子健本来话就不多,又喝着酒听着张一山唠叨了一晚上,"你要是觉得刘昊然这么好,让他给你当后爹呗!"说完他一口干了最后的酒,就起身要走。

"董子健你个孙子你给我回来,占我便宜还想往哪儿跑!"

"去厕所清净清净,你吵起来简直比可乐半夜闹觉还牛逼。"董子健并没回头只抬起手随便摆了两下胳膊,算是应付了身后这人。

洗手间果然安静了很多,静到可以听见自己呼吸和心跳,董子健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许是因为最近总是处于紧张状态,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水珠顺着被打湿的刘海一路划到越发削瘦的下巴再浸进领口。就这样哪儿还敢惦记着人家青年才俊啊,他想,怎么看也是个老男人了。

董子健其实是个特悲观的人,他明白任何情感和事物都会改变,即使你再挣扎也迟早要被时间打败,在它面前所有的爱恨喜憎都显得特别苍白而又无意义,所以他人前是个乐天派,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事儿,什么饭都能吃,什么地儿都能住,能吃他就觉得高兴,能睡他就觉得舒服,其他的都不会放心上也不值得放在心上,而当一人独处时他却常常不敢面对自己,不敢面对自己藏着掖着的那点儿最后的苟且,每每那里稍有风吹草动,疼痛和孤独便会从那一点无限的扩展开来,像张巨大而又细密的网,让他无处脱逃。

董子健站在酒吧的走廊上醒了醒酒,又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含在嘴里,刚准备点着,背后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他猛的回头看见是一对纠缠的小情侣,女生的手肘正好戳上董子健脊梁骨。走廊里视线并不是很好,影影绰绰的灯光下董子健只看见那种涂着红指甲的手都快要伸进男生的衣服里。

呵,这姑娘够心急的。董子健暗暗吐槽了一句,自认倒霉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要往回走,可一瞥眼正好看见那男的的脸。

"小董……"

这生命里还真他妈总是充满了巧合和奇迹,董子健心想,我真是服了张一山这张破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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